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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隱隱傳來細微的談論聲。
白嫣的眼睫輕輕的顫動,想睜開眼。
﹁確定她沒有問題嗎?﹂一個女聲帶著憂心與不確定的口吻低喃。
﹁應該不會有問題才對啊……一般來說,受到記憶衝擊,只是讓腦袋一時無法負荷,不應該會影響健康問題。﹂遲疑的男聲吐出的距離似乎離她很近,近的像是在她的耳邊吐出的。
﹁可是……可是我看到嫣婆婆那天流了好多血,不會是身體發生病變了吧?你不是說只要把記憶分段輸入,就不會讓大腦運作受影響嗎?怎麼我看她的模樣愈來愈憔悴?﹂年輕的女人聲音不斷的提出疑問,而且還愈說愈緊張。
﹁喂!你倒是說說啊,我們該不會害了嫣婆婆吧?要是她這麼年輕就被我們害死了,那可慘了!﹂說話的女人幾乎要哭了。
﹁別自己嚇自己,妳說的這種理論根本不可能,而且我並沒有把太多的記憶放到嫣婆婆的記憶中,照理說,不可能會這麼嚴重。﹂男人冷靜解釋,語氣中的肯定,似乎能讓人心安。
﹁既然沒有,那你解釋,為什麼嫣婆婆會變成這樣子?﹂可惜,那不能安下女人的心,只見她略帶自責的口吻,流露深切的歉意,不難想像那女人此刻的神情多憂慮。
﹁記憶受到衝撞造成身心裡影響是一定的,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我們無法預知,至少……至少她只是流個鼻血……﹂
﹁什麼只是流個鼻血?你這個大壞蛋,你看看她的臉色,死白的樣子看起根本就是快大量缺血了啦!你以為日日流鼻血不會死人嗎?你不要給我講這麼不負責任的答案!﹂女人激動打斷男人的話,她的口吻像極了大姐姐在責備小弟弟弟一樣,又兇又狠。
﹁既然這麼擔心,為什麼妳要選擇嫣婆婆進行這份報告?﹂男人似乎也生氣了,他低吼,努力表達對她不滿,又知道該壓低自己音量防止床上的白嫣醒來。
﹁當然是想為嫣婆婆改變失去的命運啊,她這一生都在後悔,如果當時懂得珍惜,未來不會……﹂
﹁對!就是這個原因。﹂男人不客氣打斷她的話,正色看著眸子染紅的女人,﹁就是因為想要更改命運,所以一定會有風險,我們已經把風險降到最低了,再來就要看嫣婆婆自己如何去克服身體的情況。﹂
﹁可是……﹂
﹁沒有人可以什麼東西都不付出犧牲就能得到一切,我們也是、嫣婆婆也是,我給她的歷史記憶,只停留在顧尚之死去的那一瞬間,至於她能不能想起來?想起來多少,身體能承受多少,這就她必須去面對的問題。﹂
女人想到某件事,有些遲疑。﹁但你沒有發現嗎?那天我們經過嫣婆婆她的家,她把庭院弄的像那時候一模一樣,這也是過去的記憶?﹂
﹁這……﹂男人突地頓了頓,他抓抓頭,有些困擾。﹁這可能是記憶能量出現問題,導致一些原本不打算讓她看到的東西,連帶的無法消去,所以跟著一塊輸進她的記憶裡了。﹂
﹁你好不負責任哦!什麼事都推給記憶能量?要是這一次的試驗失敗,害我得不到進級,又害嫣婆婆受傷,我一定不饒你。﹂她不滿的責備又威脅,一手不忘敲著男孩的頭。
﹁好啦,我知道,妳別再敲了……﹂男人極力閃躲,心情不太爽。
﹁你們是誰?﹂
悠悠傳來的詢問聲,突地讓正在病房內鬥嘴的男驚愕的僵了身子。
﹁你們剛才……說的嫣婆婆……是我嗎?﹂白嫣從醒來開始就閉著眼假眠認真聽著他們那些讓她有些懂又不太懂的對話。
一雙眸子直直的勾看前方那無法動彈的年輕男女,他們的年紀看起來似乎與她相仿。
最重要的是,當她看著他們,竟覺得熟悉。
白嫣想起自己在某一日的路口曾見過他們!
年輕男女似是沒打算回答她,一個急快的轉身,他們就要往病房外衝去。
他們只是來關心瞧瞧白嫣的病情,並沒有打算與她打正面的。
﹁等一下,別走……晴光、化言!﹂腦中瞬間浮出兩人的名字,白嫣急急忙忙大叫。
這一個叫喚,走在最前頭準備往外衝的女人停下腳步,跟著後頭的男人反應不及,硬生生撞向她。
﹁該死,妳停下來做什麼啊?﹂雙手緊緊擁著女人,還好他反應夠快,否則就要讓她給摔倒了。
無視他的抱怨,她遲疑轉過頭看向病床上的白嫣。﹁妳、妳怎麼知道我們的名字?﹂
* * *
﹁還有東西忘記帶嗎?﹂顧尚之提著行李站在病房外笑看那想到今日終於能出院而心情愉快的白嫣。
﹁該拿的應該全收好了,我們快點走吧!﹂笑咪咪的走到他的身旁,白嫣攬著他的手臂,催促著他趕快離開這待了近半個月,快把她給折磨到瘋的可怕地方。
﹁急什麼,慢慢來,我可不想妳才剛能出院,又發生問題。﹂顧尚之無奈搖頭,寵溺的衝著她微微一笑。
無論她怎麼邊推邊拉著他,他的步伐就是同樣的步調,慢!
﹁就說了我根沒有什麼問題,你還堅持要我在醫院裡多住兩周,這兩周來我悶的都快抓狂了,怎麼可能不想快點離開這裡?﹂一想到不用再整日聞著藥水味,她的心情就是一個大好。
其實早在一周前,她就已經停止所有的治療,因為再次檢驗的結果,她的身子狀況仍然毫無問題。
一周前,她提出想出院,是顧尚之要求她多待一些日子的。
面對他掩飾不了的憂心,即便知道自己的情況,但為了讓他安心,她忍下來了。
﹁我先說哦!回去要是讓我發現庭院裡的花全死了,你就糟了。﹂她笑著警告他,盡是期待。
﹁我有澆,那些花長的很好,健健康康的等妳回去。﹂顧尚之輕笑著揉揉她頭保證著。
﹁還有屋子,你這些天有去我家打掃嗎?快一個月沒回去,應該很糟糕。﹂
﹁有,我昨日特地去做了整理。﹂連同他那些同事,都來幫忙了。
因為知道她生病,所以為了感謝她之前的熱情招待,他那些同儕們,可說是義不容辭,害他還因此有些生悶氣。
﹁真的?好吧!那……你什麼時候要搬來和我一塊住?﹂她第七次對他詢問,臉上的表情大有如果你還不打算與我住一塊,那我就再也不讓你離開我家的打算。
﹁要個大男人搬到女人家住,多奇怪,如果真的這麼想和我在一塊,妳可以搬來我這裡。﹂第七次拒絕的理由不變。
想想小嫣還真奇怪,某一天的晚上他下班時,竟然笑咪咪的迎接他的出現,然後開始二話不說要他搬來和她一塊住,無論他如何反對,她就是堅持兩人一定要住在一塊。
﹁你家有我家大?﹂她驕傲囂張的瞪向他。
眉一擰,他瞇起眼瞪她。﹁是沒有。﹂
﹁你家有我家乾淨?﹂想他那一間位於三樓的小公寓,平日裡不常回去就算了,連整理……唔!他會整理他自己的屋子嗎?
他抿抿唇,不想理她。
﹁你每天都被我纏著住在我家,一個月也不見你回去一次,我看它應該很久沒有住過人了哦?﹂她挑挑眉,很得意的說。
﹁妳還敢說!﹂明知道他就是喜歡在結束職務時與她膩在一塊,所以每逢假日,總是去她那裡陪她,害他有了這糟糕的壞習慣,這會兒竟然又開始刺激他男人自尊心!哼!
她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長輩離逝後繼承了大筆的財富,但他不是啊!
他是從小就沒有家人,手上什麼都沒有,一點一滴累積了自己的財富,有一間小小的房子能遮風避雨,這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小成就。
﹁我當然敢說……就是希望你能和我一直在一塊,所以我才厚顏無恥一直吵著要你與我一塊住……結果你竟然一直拒絕我,這丟臉的人是誰?要是讓大家知道我這麼大膽,一定會被人說話的。﹂也只有他會以為她想拿自己的身家來炫耀!
這種炫耀的事,她已經很久沒做了。
要他與她一塊住,也是因為……她希望能看到他安全無虞的,無時無刻。
想想真是讓人傷心。
前一段日子,他還老在逼她要結婚,可是在她發生住院事件後,他竟然就再也不提結婚的事……她都忍不住要懷疑,他是不是在嫌棄她了。
﹁我一個大男人搬妳那裡,才會被人說沒用。﹂
﹁這一點也不重要好不好……好吧!我知道你想要面子,要不這樣好了,我把我的房子賣給你,然後再和你一塊住,這樣子就可以了吧!﹂她說的毫不猶豫,乾脆的讓人生氣。
事實上她打算這次回去將所有的財產轉為兩人共同繼承。
問她為什麼?
不知道,她就是有這種感覺,覺得它是必要的。
﹁我哪來這麼多的錢買妳的房子,那是一整棟的房子啊!﹂放眼望去,她家附近除了空地外,也只有幾戶的平房。
而能把自己的屋子蓋成一棟樓,需要多少錢?這賣的價格,也許他當警查做一輩子都還不完了。
在這個時代,擁有整棟的房子和華麗的三合院,就是有錢人的代表,而他根本買不起!
﹁那很簡單啊,以後你每個月的薪水給我一半,給整整二十年,就當是你買我房子的費用。﹂她一臉算計的說。
﹁就算把每個月薪水全交給妳,給二十年,我也買不起妳那一棟房子!﹂白了她一眼,他哪不知她有意低價賣給他,讓他能名副其實的成為房子的擁有者,好平撫他男人的那一點自尊心?
﹁是嗎?﹂她低下頭,別具深意的笑著。﹁給一輩子付不清?﹂
要是他給她一輩子的薪水,未來二十年後,他可是會很後悔的哦!
心中如是想,但她可沒打算和他解釋清楚。
因為解釋了,大概……他會更擔心吧!
明知現在的他只是故作愉快不想讓她發現他對自己的擔憂,但她實在無法告訴他所有的事實,包括為何她會無故看到未來的事,包括她為何會突然流血、身子骨子像要拆了一樣……
如果不是遇到了晴光和化言,也許……她一輩子都不會了解自己身負多重要的任務吧
想到那一日突然出現在病房內的年輕男女,白嫣的目光閃爍起堅定和強韌的光芒,勾著顧尚之的手,也收的更緊了。
﹁怎麼了?﹂尚之疑惑看著那雙充滿明亮神采的雙眼。
白嫣抬起頭,深切認真的凝視著他的面容。
爾後,她揚了一抹燦爛的微笑,有活力的衝著他搖搖頭,﹁沒事,只是在想要怎麼樣才能拐你住我家住一輩子。﹂
她的聲音充滿愉快、她的笑容滿是期待,緊緊依靠著他,她的心裡,有說不出的滿足與興奮。
她不會讓他死去的……絕對不會。
﹁妳啊,怎麼就是說不聽,我就解釋了……﹂
無奈的男聲吐出時,與他走在一塊的女人,仍然笑咪咪的聽他繼續解釋。
偶爾,女人吐出一句話,讓身旁的尚之差點沒暴走,兩人就這麼一面抬槓,一面消失在醫院的長廊上,一塊前往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