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加头也不回。清风拉住清扬:“姐姐……”
“你别拦我!我告诉过你,我要亲手杀了我的仇人,我要为我爹爹报仇,不管她是谁!”
众人愕然,眼前人明明就是吴长天,清扬却口口声声要为爹爹报仇,谁也不知道这一家人是否集体得了失心疯。
“不会的,不会是她!”
清扬冷笑起来:“你倒去问问是不是她,让老天爷来作证,看她敢不敢否认?我亲耳听她说出来的!你去啊,你去问她,让她说说,她为什么要杀我的爹爹?我爹待她那么好,她竟然会暗算他!还顶替他,坏他名声!她是个刽子手,杀人犯!我恨她!”
清扬的声音凄厉,整个婚礼场全被她的声音给震住了。
群英阁门外,惊蛰一行被押着下了马车:“这是清扬的声音!”
白虎坛主闻声一震,狠狠心,一声令下,手下众人把剩下的看门群英门徒团团劫持住:“走,你们进去吧!”
惊蛰和铁敖身形一晃,绑在身上的绳子纷纷落地,纵身往里冲进去,被白虎坛主劫持的门徒露出惊讶的表情:“坛主,这是怎么回事?别,别……”
白虎坛主道:“我不会害你的,只要众位兄弟跟我们走一条道,就行了。”
“这话什么意思?”
白虎坛主解释给众人听:“你们没有察觉到这半年来,帮主性情大变吗?不错!他已被帮主夫人麦加设计害死!现在的帮主就是麦加所扮!我们被她害得还不够惨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她还让我们去犯上作乱,充当炮灰!我们都不是坏人,却跟着坏人干了这么多坏事。你说我们还是不是人?兄弟们,我们的机会到了,我们要让她交出解药,还我们自由!就算死了,老子也要当回英雄,不能不明不白地给她卖命!”
大院内,清风问清扬:“姐姐,这一切,是你早就计划好了的吗?”
清扬的脸苍白如纸,倔强道:“为爹爹报仇,我只有这一个机会。”
惊蛰冲进场内,叫道:“师妹!”
顾青与场内众人拦了上去,一片混战。清扬脸上却露出了微笑:“他来了,他终于来了,我还能见他一面……”
白虎坛主率众人冲了进来,力量开始有所扯平。惊蛰奋力摆脱包围,欲往清风和清扬处奔去。却又被新一轮人马包围。只听剑光闪耀,叮叮当当长剑相击,一道青光一道红光,绕来转去,破空有声,十分凶险。
清风徒劳地为清扬灌输真气,不时注视着场外,神情焦急:“姐姐,希望雷师兄能救你!”
清扬凄然道:“没用了,清风,我知道我活不了了,不过这样也好……”她努力拉过清风的手,“姐姐早就不想活啦,老以为还有希望,可现在,我的心没了,正好去死。”
清风别过头,闭上眼,泪雨滂沱。惊蛰一声长啸,直奔而来,一把抱起清扬:“师妹!”
血又涌上,清扬说不出话来,惊蛰连忙向她运功。清扬缓过一口气:“惊蛰,只有在这时,你才肯抱抱我。”她用尽力气扳过他的身体,使他面对着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的眼里有惊异一闪而过,随即低头,一言不发地紧紧抱住她。
他们靠得那么紧,听得见彼此的心在跳,最好。
清扬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闪耀着一种异常动人的明净的光辉,眼里,再也没有丝毫戾气,头一歪,倒在他怀里,一大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白虎坛主惊痛的目光直逼过来,粗糙憨实的汉子,当众掩面,号啕大哭。
芬芳的植物将空气氤氲得微凉淡绿,云真迎着百叶窗,光影打在她的额上,忽明忽暗。麦加和她各自站立棋盘一方。
“娘,为何选在这个时候下棋?”
“不为什么,若有理由,那是因为我喜欢。”
“娘,你受伤了。”
麦加脸色惨白,道:“如果是皮外伤,倒也无妨,怕的是心上的伤。我本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预兆。可是,未出行就见血光之灾,今天发生的事情却让我觉得有种不祥的东西要降临。”
云真抬脚踢弹棋子:“娘,那么,就住手吧,只管下棋。”
麦加脚尖一磕,硕大的棋子棋盘格子上落定。云真顺手掷去,棋子紧挨着麦加的子傍定。
麦加将棋子掷出,落盘。云真的棋子转动滚出,盘格定住。
一名门徒冲进来:“帮主,大事不好,白虎坛主叛变了,还有铁敖、雷惊蛰等人和我们在外面打起来了。
麦加喝道:“跟少主说去!”
门徒道:“可是……”
麦加不耐烦,咆哮道:“别跟我可是,给我出去!另外,请转告,在我的棋没有下完之前,任何人不得骚扰!”
群英阁大门口,清风、顾青等人和惊蛰一行战成一团。白虎坛主在煽动众人:“兄弟们,群英阁大势已去,你们没必要为它卖命!”
铁敖高声道:“各位兄弟听着啊,本朝太后在此,营救大军马上就要到了,你们不要反抗到底!谋反罪可是要砍头的!”
众人闻此言不由一悚,越来越多的人倒戈,前来祝贺的一干人等也加了入对抗群英阁的一战。
大劫门节节败退,连草料场也被人放了一把火,两堆草料燃烧着,火势越来越旺,浓烟翻滚升起。
棋室内,云真与麦加的棋子先后落盘,有门徒惊慌冲进:“帮主,帮主!”
麦加头也不抬:“怎么啦?”
“帮主,草料场着火啦!”
麦加落子:“找少主!”抬手一掌,门徒惨叫一声跌了出去,倒地而死。
云真似犹未闻,麦加平静如水,哗啦落子。
又有人踉跄跑进:“帮主,大门被攻破,我们被包围了!”
麦加镇定自若:“怕什么,待会冲出去!”抬腿一脚,门徒身子凌空飞起,重重落地。
云真凝视着棋盘,用力落子,轻松地笑了。麦加身子晃了晃:“你笑什么?”
“棋局已终,我想我们可以数子了,娘。”
麦加凝神贯注棋盘,浏览着。云真起身给她添了一杯茶:“娘,赢你一目,不多。”
麦加沉着脸,飞身站起,将云真刚落下的的一粒棋子踩得粉碎四溅,发出一声冷笑:“你数数看,你赢我了吗?”
云真的手撑在桌上扶住头,感到太阳穴突突地痛,暗自心惊,知道对面的女人难应付,只得正襟危坐。麦加哈哈大笑:“都说你棋艺高明,清风清扬都下不过你,可你还是败在了我的手下。”她的笑声渐渐凄厉,云真正了正身子,依旧不动。
麦加身子一摆,大斗篷一甩一拂,地上的棋子风也般卷起,雨点般疾向云真飞射而去:“你给我说!群英阵的破阵之法是不是你告诉他们的?”云真早有防备,手指微动,藏于指间的数枚细针立时发出,棋子与银针相碰,掉在地上,她双手一撑,飞上半空。
门口处人影一闪,铁锁链疾向其飞卷而来,棋子又朝麦加卷去,麦加大惊,就地一滚避开,顺势站起身来。来人身影落地,正是铁敖。但见他手腕一抖,铁锁链疾射麦加。
门口处。随之金铁交鸣声响,清风与顾青在惊蛰追击下退了进来。铁敖铁锁链飞旋,连击麦加。惊蛰剑挑清风,双方疾如闪电,难分秋色。
麦加意识到了什么,接连几招逼退铁敖,几纵几跃来到清风、顾青身边,大喝一声“走!”话音刚落,身子已腾空跃起,三人落入屏风后。
山崖拐弯处。三骑冲出,拐过。
铁敖追来,落地惊叫:“这里有暗道!”
惊蛰疾步奔向云真,她朝他疲倦一笑,将手放在他掌心,交握着。
片刻后,清扬被葬于她生前最爱的清幽谷,苍白的脸一寸寸隐入黑暗里,灵魂回归在山谷的风中。惊蛰将一块木牌立到坟前,右手运掌,用力一拍,木牌插入了坚硬的土中。
太后、铁敖和云真默然注视着。惊蛰撩衣跪地,将中指放到嘴中,用力一咬。中指咬破,鲜血沁出,他伸出颤抖着的手指,在木牌上血书。“吴清扬之墓”五个字殷红,依次显出。
云真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惊蛰直起身子,想说点什么,喉头完全哽住。离开清幽谷时,他听见身后轰的一声,是倾斜的天掉下来了。走在山路上,风吹起他的衣衫,细细碎碎地逗弄着脚踝。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站在全世界的屋顶上,他想奔跑,不间断地奔跑,想逃开那种声音。但是没有办法。是不是让汗水流下来,眼泪就不再必要,愧疚就没有理由?
清扬,他的师妹,她至死都是那样寂寞的美丽,心机徒然缜密如丝,眼波徒然流转如水,蔻丹徒然艳丽如血,韶华徒然芬芳如花。
等不到所爱之人的欣赏,一切都是枉费。
与其枉费,不如归去。
第十五章:故乡
好生深寒的雪夜,不知水域之下,是否也有风有雨,有雪封住水面。
人群中的顾青大笑,但泪水却哗哗流下。
是黄泉一路厮杀过去的烽火和马鸣
英雄豪杰死尽散尽俱不复来
你站在岸前看你染血的手
纵身一跃也不过是茫茫沧海
——温瑞安
通往洛阳城内的大道上,马匹疲惫,麦加、清风和顾青都靠在墙上,看上去神色狼狈。清风打破了沉默,羞愧道:“娘,事情落得如此不堪,全怪孩儿。你能原谅我吗?”
麦加注视着他:“你毕竟是我的儿子,事已至此,我只希望你能在这件事情上吸取教训。何况,此事也不能完全怨你。唯一不慎的,就是白虎坛主叛变,而这一步我们谁都没有料到。”
顾青插话道:“我们现在是去往城内?”
“对,我们只有这条路了。”
洛阳王府内,王爷与侍卫副统领边走边谈:“群英阁那边没有消息传来,我预感到要出事。”
副统领安慰道:“帮主夫人机智过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