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会立即据实说:晚辈早已订下终南山南五台终南樵隐马慕岱的孙女马小倩为妻了。可惜坏就坏在潇湘神丐问的是:娶妻了吗?小神童当然会答出:“晚辈尚未娶妻!”
听说小神童尚未娶妻,任满堂来精神了,忽地一下子站起,并将酒葫芦重新悬回腰后说:“假如有人能解去贺兰双鹰身上之毒,并保其本身功力丝毫无损的话,贤契能用什么报答?”
以潇湘神丐的年纪、身分和声望,亲口所说的话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听说不仅能解去二人之毒,并还能保功力无损!小神童简直喜出望外,毫不罗索地说:“倘若真能解去两位石前辈之毒,又能确保其功力无损,晚辈甘愿粉身碎骨,以报大恩!”
潇湘神丐一面连说“言重,言重”,一面又向小神童说道:“一切由我做主。既不要你曹玉粉身碎骨,也不要你誓报大恩。只要你对营救人终身信服,没齿不二就行,不知你能做到否?”
眼看贺兰双鹰的脸色已从青中泛黑,别说要他小神童终身信服,没齿不二,就是用他的命换回石氏兄弟的性命,他也会慨然应允。一听任满堂问他能做到否,当即答道:“能!”
潇湘神丐任满堂笑了,迅疾取出火折子烧燃了两段枯枝,再取出一张白纸递给曹玉说:“口说无凭,亲笔为证。”
小神童曹玉哪知:一字入人手,九牛拔不出。他一心想救活石氏兄弟二人,毫不迟疑地接过烧焦的枯枝在那张白纸上写了“为报活命深恩,理当终身信服,决心没齿不二”。书写完毕,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潇湘神丐任满堂。
任满堂先极为小心地将纸张折好收藏,然后腾身纵上石壁,飞也似地去了。
曹玉一面扶起石氏兄弟,帮助他们运功抗毒,一面焦急地盼望着任满堂归来。
寅时刚到,潇湘神丐肩背一个大布包在前、一个白衣少女肩扛一人多长的草席包随后,相继从石壁之上纵落下来。
潇湘神丐落地后,先卸下肩上的大布包,兴高彩烈地大叫道:“为了庆贺今天大喜,我老花子当了一次老偷儿,连吃的加喝的都让我给偷来了。”
小神童一皱眉头心想:这像什么话!义父的尸体尚未请回,石氏兄弟吉凶难卜,义母阴寒月泪眼红肿,我曹玉正肝肠痛断,哪里飞来的喜事!你老花子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小神童正在怔怔地呆想,只见跟随在潇湘神丐身后的那个白衣少女,陡地将肩上所扛的长形大席包用双手举起,双膝一屈,往地上一跪,带着哭声喊道:“孩儿幸不辱命,拼死将义父之灵请回。请义母快让玉郎来接义父的遗体。”
短短二十九个字,简直像二十九声睛天霹雳,只震得曹玉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心想:聚九州十八县之铁,也铸不成这一大错。
鬼母阴寒月哪悉内中详情!听白衣少女口称孩儿,声言已把鬼王的尸体夺回,并且喊她阴寒月为义母,呼小神童为玉郎,错把白衣少女当成义子未过门的媳妇马小倩。
冲口喊了声:“好儿媳,婆母生受你了。”一面催曹玉先将鬼王的遗体接过,一面亲手从地上把白衣少女扶起,嘴中还好儿媳、乖儿媳地叫个不停。
在这种节骨眼上,小神童就是满肚子的话也难以吐出唇外。同时,还认出那个夺回义父尸体的白衣少女就是赤目蝎虎的妹妹——江湖人称血玫瑰的洪如丹。难为她竟脱去自己最喜爱穿的红色衣衫,改换成了白色孝服。
血玫瑰江如丹忙着用潇湘神丐酒葫芦里的酒,给石氏兄弟二人每人服下一颗大如雀卵的丸药。不大会工夫,他们的腹中就咕噜噜地响个不停。由曹玉和秦杰搀扶着走到僻静地方,足足泄了有大半个时辰,方才把所中的茶毒排泄干净,用清清的溪水冲洗一阵,人也清爽了许多。
四个人重新回到原处时,鬼母阴寒月和洪如丹已挖了一个深坑,将鬼王遗体掩埋起来。潇湘神丐任满堂还把从屠四如那里偷来的美酒佳肴和食物,在鬼王的坟墓前摆得整整齐齐。
身为孝子的小神童心头一酸,想起义父对自己的疼爱和他老人家的音容相貌,禁不住泪落如雨,嚎啕大哭起来。
身穿白衣的洪如丹,也屈膝跪在曹玉的身侧,哀哀敬礼。
小神童心头一惊,刚想弹地而起,不愿和洪如丹并肩而跪时,潇湘神丐任满堂在前,身体略有恢复的贺兰双鹰和小秦杰随后,一齐向鬼王墓行礼致哀。小神童不好闪避了。
阴寒月左手牵着曹玉,右手拉着洪如彤,一一向任、秦、石等人跪拜谢吊。这也等于坐实了洪如丹的儿媳身份,更让曹玉有口难分。
小神童凄然说道:“由于恶鬼谷物产丰盛,才被三湘七泽总瓢把子屠铁甲所垂涎。如今义父惨遭毒计而死,分水夜叉胡彬、冷面钩客汪子坤、龙宫秀士纪百策相继身亡。凭我们母子的力量,势难和屠家正面抗衡。我打算今天晚天再闯恶鬼谷,和屠四如作最后一拼。不知任大伯以为如何?”
潇湘神丐一竖大拇指赞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用此良策,屠四如小贼再狡猾也万想不到你能在连受重创之后立即反击。此去准能成功。我老花子既然碰上了,也得摸摸头顶算一份,好好地吃点喝点。我可要找个地方养养老精神去了。”
凡是在场之人,不是武林豪杰,就是江湖侠女,也就不拘世俗礼节地围在一起吃喝起来。
吃喝完毕,头一个就是潇湘神丐扯着小秦杰,先离开了这里。
紧接着是中毒以后功力尚未全复的石氏兄弟,也找地方静坐运功去了。
剩下的,只有曹玉和洪如丹二人了。
乘此二人单独相对的大好时机,曹玉刚想解释误会,以求对方谅解,血玫瑰洪如丹忽深情地瞟了曹玉一眼说:“为求今晚必胜,快随我去拜见两个人去!”
话刚出唇,人已流矢般飞了出去。
说千道万,目前摆在小神童面前的就是夺回恶鬼谷,踏平三湘七泽总舵,手刃屠家父子,以慰义父的在天之灵。听血玫瑰洪如丹说得这么有把握,又亲眼看见她的轻身功夫异常神妙,为了报仇也就腾身而起,追了上去。
按说小神童的这身轻功,既受师父武凤楼的亲传,又得三师爷江剑臣和三太公沈公达的指点,在年轻一代人之中算是很不错了,如今一和洪如丹相比,可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开始从幽谷往上攀登时,小神童原认为需要走很多的路,才能见到洪如丹带他去见的人,谁知始终在前遥遥领先的血玫瑰跃登君山之上后,就朝湘妃墓的方向驰去。
湘妃墓,俗名二妃墓。二妃乃四千多年前尧帝之女。
尧帝见舜德才兼美,不光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嫁给舜为妻,还把帝位也禅让给他。婚后,夫妻三人极为恩爱。舜时常外出,去巡视江河,治理山川,开拓疆土。有一次南巡之后,久久不归。二妃四出寻找,最后登上君山,忽听人传言舜帝死在九嶷山,悲伤万分,攀竹痛哭,泪血滴在竹上,竟成了斑竹。二妃死后,即葬于此。
血玫瑰一直飞驰到二妃墓前,才停住脚步,等候小神童随后赶来。
已将本身轻功施展到极限的曹玉,还是慢了片刻方到。见墓是石砌,前立石柱,上雕麒麟、狮、象,中竖墓碑,上刻:舜帝二妃之墓。
血玫瑰见小神童一路急驰,脸色白中泛红,更加俊美好看。忍不住贴上前来,纤手微抬,似想代为擦拭汗水,被曹玉借故闪开了。
就在这时,突有一个极为清越的声音笑着说:“孟光举案,张敝画眉,皆古人之佳话,至今尚传为美谈。你这丫头伸手就摸情郎的脸腮,又算什么佳话美谈?”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
只羞得小神童俊脸发烧,循着声音望去,才看出在湘妃墓左侧的大青石板上端坐着一对年约半百的男女。男的面白如玉,须黑如墨,长眉入鬓,目射精芒,一身白衣如雪,飘逸潇洒异常。虽然只瞥了一眼,曹玉就顿生好感。
再将眼光投射到那个女人身上时,以曹玉的胆量和勇气,也不禁吓了一跳,这女人丑得太吓人:她的左眼深陷入内,右眼鼓出眶外,左腮长一肉瘤,右腮紫如羊肝,塌鼻缺嘴,脖子粗短,似乎所有人生的残缺都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以她这奇陋不堪的形貌,偏偏也穿了身雪白的衫裙,简直是更增其丑。
当时的情况快,作者的秃笔漫,在小神童扫视这一对极不般配的老年男女时,血玫瑰早娇喊着师父、师娘扑了上去。
听说这一对男女竟是一对夫妻,小神童的心中几乎想要作呕,情不自禁地再一次将眼光投射到那对男女身上时,竟发现了那个飘逸秀士,在看那个丑八怪女人时,眼神是那么的温存和深情,像在看一个丽资天生的俊秀美人。
小神童毕竟不愧是一个举一反三的聪敏人。从这奇异怪现象上,陡然回忆起不久前在古彭徐州时,听胖瘦双喘的师父——号称八极怪叟的段常仁提及,他有个一母同胞的幼妹,名叫段常美。因为她天生奇丑,被江湖人呼为残缺玉女。但她却天赋异禀,武功极高,被爱武如命的神行书生白天野三次求聘,结为夫妻,伉俪之间竟十分情笃。
由于残缺玉女自知丑陋,经常不在江湖上走动,认识他们的也不多。眼前这对半百男女,男的必定是神行书生白天野,不然的话,血玫瑰洪如丹的轻身功夫,绝不会如此高超。女的肯定是残缺玉女段常美无疑了。
血玫瑰好像很为有曹玉这样的丈夫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