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古兴跟他进了店堂。
有了赖五多了口人吃饭,古兴把原先的小伙计辞了,谁想到那孩子刚回家门,就让鬼子的炸弹炸死了,为这事古兴后悔了好些日子。现在只有福子照应店堂,眼下没有一个顾客,福子也是闲着。福子看见古兴和英豪匆匆穿堂而过,招呼了一声“那先生回来了!”英豪大概没听见并没有理他,福子干脆拿鸡毛掸子随意掸着尘土,站在门口看那些遭殃的邻居去了。
英豪边走边向古兴回话,“水旱两路一时都上不来货,依我看咱得就地挖宝。”古兴听不明白,急可可地问:“你说明白了,怎么就地挖宝?”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儿说话不方便,英豪和古兴咬着耳朵进堂屋嘀咕去了。
石头正在耍弄一套少林拳,边比划边给赖五和燕子做示范,耍弄到好看处,燕子禁不住拍巴掌叫好:“哥哥真棒!”
赖五羡慕地问,“石头哥,你是跟谁学的,能教教我吗?”
石头收住拳脚,“还别说,我开始练功的时候就你这么大点儿,你要能吃苦我就教你。你知道吗,这可不是三不管儿撂地摆摊儿的玩意儿,咱是实打实正宗真功夫。知道不知道我大爷是前清武举人?浑身的本事全传给咱啦!小时候在老家,咱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大爷见咱练得苦,那口镇宅宝剑还让我摸过呢!”
燕子不信,驳斥哥哥:“吹牛,大爷的宝剑谁也不让摸!”
石头摆老资格,装出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气度,“那时候还没你呢,你知道个屁!赖五过来,咱先教你骑马蹲裆式!”
赖五认真地问:“骑马蹲裆式,能打人吗?”
石头训斥道:“还没上路了,怎么净惦记着打人哪?”
赖五刨根问底:“不打人,练武干嘛用?”
石头以传统的理念传授道:“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顶大了看家护院。”
赖五执拗的说:“那我不练。”
石头不肯放弃当师傅的机会,屈尊问道:“那你说练武干嘛用?”
赖五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给俺爹报仇!”
石头乐了:“嘿!长得还没个蒜头大呢,志气倒不小。行,跟我练吧。等你长大了,咱们一道给你爹报仇。”
被冷落了的燕子也要掺和,“哥,我也练!”
石头挖苦妹妹,“你还是接着练怎么吃奶吧!”
燕子的自尊受到伤害,不干了,呼喊着告状:“娘,哥哥又欺侮我啦!”
娘在屋里喊:“哄着妹妹,别总逗她!”
石头矢口否认:“谁逗她了,她成心搅和!赖五过来,别理她,跟着咱学……”
福子拿掸子掸着总也掸不净的尘土,发现一位女眷过来辩认招牌字号,以为是个主顾,便主动上前搭讪,“这位大姐,你老买点嘛东西,进来看看。”
看官如果没有忘记,福子应该见过花筱翠,不错,李元文诓骗福子赶车去大连码头那天晚上,半路接上车的那位女眷,不正是眼前的花筱翠吗。可是福子没有认出来,一则那天晚上光线太暗没有看清。再者,眼下的花筱翠,从神情到装束都发生了极大变化。另外,依照福子的想象力,逃到满洲国的奸妇,纵然会从天上掉下来,也不可能主动上门找麻烦。
花筱翠更无从知晓,古联升跟李元文乃至古典存在什么干系,只是听英豪说他在古联升老字号做账房先生,其它她一概不知。她也更不可能想到,曾经抱过爱过的那个苦命孩子,此时正在咫尺之遥的院子里面练把式。
花筱翠听福子问话,便打听道:“劳驾扫听一下,有位那先生那英豪在这儿发财吗?”
福子听说找那先生,分外热情地让着客人,“你找那先生,进来,就在后头呢。”
花筱翠尽量避免多见生人,客气的说:“不了,麻烦喊一声吧!”
福子进入店堂朝里面喊:“那先生,有人找!”
听到喊声,英豪急急忙忙从后院跑出来,“谁找我呀?”
福子回道:“是位女客,在外面等着哪。”
英豪出了门,福子就回避到店堂去了,管事的会客不论谈买卖还是说私事,甭管学徒的还是伙计,就算是平起平坐肩膀齐的也不能在一边戳着,这都是规矩。可是今天福子进了店堂,不由自主的朝外瞅,禁不住自言自语出了声:“这位女客怎么这么面熟呢!”但是他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这怎么可能呢,真是!”福子觉得自己荒唐,扭过头去面朝后宅,看石头教赖五练拳脚。
赖五跟着石头出拳、跺脚、上步,蓦然回首之际,偏巧通过店堂发现花筱翠跟英豪站在马路上说话。假设再多看一眼,哪怕一瞬间,赖五也会认出花筱翠来,终究他是在花筱翠怀里享受过母爱的,闻味也能闻出来。可是,石头没有给他这一瞬间的工夫。发现赖五走神,初次当上师傅的石头火了:“就你这德行还想练功夫,不教啦!”
赖五自知错了,赶紧哀求石头:“石头哥,别生气,我再不走神了。”
石头维护了尊严很得意,大人大量地说:“知过必改,这还差不离儿,再来一遍!”
假设英豪在马路上跟花筱翠多说几句话也好,备不住赖五练完拳脚会出来看个明白,可是也没有,不然写家会省却许多笔墨。英豪听欧阳亮的病情不见好转,心里着急催促花筱翠赶紧回去,“前边叫辆满捐的洋车赶紧回去,我随后就到。”花筱翠更是惦记着欧阳亮,说了句“多费心吧”,便匆匆走了。
赖五虽然跟着石头出拳上步,心思却始终还在外头,见英豪走进院子,撇下师傅予不顾,跑过去双手搂住英豪,“豪叔,告诉我,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英豪不解其意,“我朋友的太太呀,关你屁事?”
赖五仍然不撒手,“她找你有干嘛来了?”
英豪好生奇怪,对赖五却格外有耐性,“嘿,人不大,操心倒不小。她家的欧阳先生病了,烦我去请个大夫。别缠着我了,接着跟石头哥哥练把式去吧!”
赖五失意的放开英豪,再没心思练嘛把式,蹲到墙角发呆去了。
英豪请来玛丽,给欧阳亮仔细做了检查,注射了美国针剂盘尼西林,重新给大小伤口消毒敷药。完事观察到天黑,又给欧阳亮口测了一次体温,玛丽看了看体温表,“烧已经退了,没事了。”说着收拾桌子上的器械和药品。
花筱翠帮着收拾,“还是打针来的快,你可真成了神仙了。”
玛丽笑着说:“还得归功于你这位用剃头刀子外科大夫,那浓水不放出来,肌肉准坏死,说不定这条腿要锯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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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十五回家破尚遗孤星恨,国亡尤存民族魂中
(更新时间:2006-8-299:30:00本章字数:4755)
花筱翠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初次见到玛丽就跟见到亲人似的,说话很随便,“欧阳真是条硬汉子,昏死都不吭一声。”
英豪插话:“你把人家用毛巾勒牲口似的勒住了,他想喊也喊不出来呀。”
玛丽很喜欢花筱翠,嗔怪中充满赞许:“亏你想得出。”
欧阳亮也来了精神,“是我教她的,当年用这一招给我们团长……”话说一半伤感起来,便没有说下去。
花筱翠端着水用调羹舀着走过去,“少说几句吧,喝点水,把药片吃了。静静心养养神吧,这一天折腾得身子太虚了,话说多了伤气呢!”
欧阳亮深情地望着花筱翠,“让你受累了。”
玛丽收拾好东西,冲英豪使眼色,“咱们走吧,他们也该休息了。欧阳,过几天再来看你。”因为没有任何东西招待客人,花筱翠没有刻意挽留他们,便说:“我来送送你们。”
花筱翠送出英豪和玛丽,二人回首笑笑挽臂而去,花筱翠羡慕地目送着他们走远。英豪和玛丽恋人似的款款而行,玛丽忽然问英豪:“约翰去乡下了,是吗?”
英豪随口回答:“总得找个吃饭的地方嘛。”
玛丽神态严肃起来,“国破山河碎,只顾自己有饭吃,不管四万万同胞生死存亡啊!”
路边一位颤巍巍德老人,跪在废墟中无声的行乞,英豪掏出几张纸币扔过去,看样子也是颇有感触,“谁乐意这么窝囊活着,可是,像我这样的人还能做什么呢?”
玛丽见英豪总也打不起精神,也不跟他多说,干脆停住脚步给他布置任务:“通过约翰了解一下乡下的情况。”
英豪疑惑的问:“乡下的情况?”
玛丽直视着英豪,坚决地说:“对,向下的情况!”
不论乡下的情况如何变化,古典自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大不了日本人过来,又能怎么样呢?日本人占了天津卫,可以囊中取物一般,说整治谁就整治谁。乡下不是天津卫,刁民百姓一盘散沙,古家的田亩能让佃户们惟命是从,古宅祖辈善举积下的名声感召天下,而日本人暴行四方岂能替代他古老爷?没有古某人日本人能镇唬住谁呀!再说,日本人也没有那么多兵马粮草撒到乡下来呀。
天津卫血流成河他早听说了,那是杀鸡给猴看,吓唬老百姓都当顺民。这些个手段历朝历代都使过,对付草民百姓还凑合,对古老爷不灵。古老爷早就运筹帷幄,现在是稳坐钓鱼台,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毫无后顾之忧。
此时他坐在太师椅上正在闭目养神,英杰进来了。